“要发票吗？”

兵平

在中国某城市的街头，一个中年男子锲而不舍地尾随着我，反复地、但诡秘地追问我，一直到确信我真的不感兴趣才罢休 …… 这句追问一直尾随了我多年，上述情景除了地点、人物、口音有所不同之外，其余基本一致。直至今日，还是经常会听到这句熟悉的“问候语”。
　　这句追问甚至追到了网络──我最近经常收到莫名其妙的电子邮件，询问我是否需要发票。下面便是一封这类垃圾邮件的 “问候”： “风起云涌商潮滚滚，相信您是拔尖的成功人士，原谅我的打扰。我公司每月有剩余发票可以向外代开（普通商品、运输、广告），绝对低价正规。如有需求，欢迎来电洽商，我们一定尊重您的意见。”
　　发票为何成“市”？
　　很显然，中国有着一个庞大的发票市场，但从该市场不同“从业者”相同的诡秘表情来看，这又是一个“黑市 ”，或至少是一个“灰市 ”。
　　像中国其它类型的地下经济一样，中国官方是不会有假发票市场规模、“市值 ”、“营业额”、 “ 从业人数”等方面的精确统计数字的。不过，从近些年来中国传媒报道的屡破纪录的假发票案涉案金额中，似乎可以管窥中国 “票市”规模之一斑。例如，去年七月，浙江温州苍南假发票案以1002亿多元的涉案金额，刚刚摘下“全国最大假发票案”的“桂冠”不到半年，四川成都又“再创新高”，在今年元旦前夕破获了一起涉案金额2285亿元的假发票案。
　　发票乃中国“特产 ”，是中西税务制度和财会制度的本质性区别之一。
　　首先，在英文的语境中，invoice和 receipt都与“发票”不同，英国的“发票”是税前发票，是企业报税纳税的凭证，中国的 “发票”是税后发票，是企业提前向税务部门购买的。
　　其次，在中文的语境中，“发票 ”也不是“收据”， “发票”与税务相联，“收据”与税务无关。在私营店铺购物时，经常听到卖方这样说：“对不起，我们的发票用完了，我只能给你开收据。”我突然悟出了其中的奥秘。
　　由于中国的“发票”与税务相联，又是提前从税务局买出的，所以它有两大特点：一是有价，二是空白，正是这两个特点使它成为一种商品，形成一种市场，而它的空白特性，又使它具有比固定面值的货币大得多的灵活性、随意性，因而在“造假经济 ”大行其道的中国，成为比货币还要热门的仿造对象。
　　而且，发票的空白特性，使真票假票的区别变得毫无意义，因为不仅假票可以仿真，而且真票也可以造假。
　　据报道，中国发票黑市上出售的，既有空白的假票，也有空白的真票。当然，真票的价格要比假票贵很多。
　　中国国家审计署的一位工作人员也表示，在审计工作中发现的假发票，比重最大的是在真版发票上虚开数额。该机构在审查一家银行的账目时，发现一张680万元的购物发票，审计署工作人员拿着发票到开出该发票的工厂核对，发现工厂的底联只有4角钱，货物竟然是一根冰棍！
　　发票市场的顾客
　　有市必有求。那么，发票市场的顾客都是些什么人呢？
　　毫无疑问，假发票市场与中国公款消费的报销制度有着紧密的联系。
　　上个世纪八十年代，中国某些地区的官场和国企流行着“啃床腿”的说法，也就是出差的干部或经理把超标准吃喝的费用计入酒店住宿费中，例如，让酒店开发票时把每夜100元开成每夜200元。那是真票假开。
　　后来，真票假开发展到假票假开。据说，如今中国某些机关干部或国企经理嫖妓都能够报销。怎么报销呢？就是靠在假发票市场上购买假票，再以一套瞒天过海的手法，填上一些能报销的“名正言顺”的费用。中国有句顺口溜：“白条收据假发票，吃喝嫖赌全报销”，讲的就是这个现象。
　　不过，假发票市场的大宗顾客并非这些出差人员，而是为了逃税的企业。
　　企业用假发票逃税的途径主要有三个：一、以假发票冲抵免税项目，二、以假发票虚报和多报招待费，三、关联企业利用假发票互相抵扣进项税。
　　根据中国国家统计局提供的一个例子，江苏常州某企业被查获的一张发票上写着坯布 55620米，金额是 124032元，而存根上写着8 节高能电池，金额是1．52元。该企业用类似手法隐瞒了营业额 409万元，偷税38万余元。
　　中国各地工商税务人员还反映，中国的建筑房地产业是使用假发票特别是大额假发票的 “重灾”区。例如厦门一家颇有名气的房地产企业，去年共产生6亿元的购货发票，经检查，居然有3亿是假的！中国《财经时报》引述税务部门的数据说，目前 90%以上的房地产企业在营业税方面存在问题，而用假发票抬高费用是其主要手段。
　　不少中国学者认为，中国目前仍在实行的 “以票控税”做法是计划经济的产物，只要此种征税模式存在，造假现象就将大量存在。
　　中国中央财经大学财税研究室主任童伟甚至认为，要想彻底根除假发票黑市，就应该取消发票，因为不论是发达市场经济的美国、日本，还是转轨经济中的俄罗斯、乌克兰，都没有类似中国的这种发票。
　　假发票也“与时俱进 ”
　　在学者 “取消发票”的呼声中，中国新一代的“票市从业者 ”，却从街头尾随路人的“劳动密集型”运作模式，发展到以手机短信或电子邮件在全球寻找客户的“技术密集型”运作模式。我最近频频收到的 “代开发票”邮件，大概就属于长驱直入“电子商务时代”的发票推销业务吧。
　　不过，据中国税务部门的说法，这类 “代开发票”的电子邮件或手机短信也都是一种骗术。
　　中国税务部门有关人员表示，除税务机关可以代开发票之外，任何单位和个人“ 代开发票”都是违法行为。
　　造假者一般是以很低的价格从一些公司手中买下空白发票，然后再卖给需要发票的人，按照开票金额收取一定比例的费用，从中赚取差价。这种行为无论开的是真票还是假票，都是违法行为。
　　发送邮件的人大致可分为两类：一类是手里根本没有发票或只有假发票，以诈骗保证金为目的，当收函人提出要看发票真伪时，他们便要求对方先缴纳一定数量的保证金，待拿到对方交上的保证金后，他们便“消失”了。第二类是手里确实有发票，收到钱后也会将发票寄给对方，甚至先寄发票后要钱，属于真票假开，但也是一种违法行为。
　　
   
   
   
   
   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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